邻霄去天知不远

之一，从清代至20 世纪50 年代留下的影像资料而知，邻霄台由一组巨石和谐地聚集成“前广后高”的乌纱帽顶形态，在帽“后高”岩石的正前方，一溜石阶整齐延伸至顶端。 1839 年摄影术诞生。三十多年后，被誉为“摄影界的马可波罗”的英国人约翰·汤姆逊来到中国，携带笨重的玻璃板和乳胶剂以及制作曝光底版的设备登上乌石山之巅，为我们留下清代福州官员在邻霄台上祭祀的瞬间。照片留言“乌山顶上有一座敞开的祭坛，只立着一块粗糙的石头。到这里来要先登上岩石凿出的十八级石阶，再走过最后的三级台阶……在这个花岗岩制成的石台上，摆放着简单的方形容器，容器内盛满了香灰……”时至今日，弥足珍贵。 从宋以降留下的诗文、碑刻记载，乌石山制高点称“邻霄台”，它成为福州官员祭天之场所，至少始于宋代。打开清人郭柏苍的《乌石山志》“邻霄台”词条，曰“一名清虚台，俗称进香台，在山之顶，楷书镌‘邻霄台’三字”。随后罗列了历代关于“邻霄台”的诗文。最先提及的北宋名臣蔡襄《登邻霄台》诗，是写于嘉祐六年（1061 年）。至于词条中“清虚台”一名，未见更早记载。 蔡襄分别于宋庆历四年（1044 年）、嘉祐元年（1056 年）两知福州合计五年多。他为民请命，减少丁口税、兴修水利、普种夹道松、倡医禁蛊……在此间未见有关邻霄台诗文，或因繁忙的公务无暇寄情山水。 查阅《蔡襄全集》得知，北宋名臣蔡襄的《登邻霄台》原题为《提刑司封以邻霄台佳什垂示辄成拙篇以答厚贶》。见题便悉这是蔡襄与提刑、司封两位好友的应答之作，诗友以“邻霄台”佳作示于蔡襄；蔡襄以这首“拙篇”答谢好友的厚赐。 提刑、司封为两个官职，“提刑”指蔡襄的好友、任过福建提刑的章君陈；“司封”是嘉祐四年至嘉祐六年知福州的燕度，他与蔡襄同榜进士称“同年”，有携手之情。一首写于嘉祐五年的诗《燕司封同年以诗见》（《蔡襄全集卷六》）正是蔡襄在离泉州任北上赴京，路过福州之时，拜会了任期中的燕度，抒发了岁月蹉跎、十年官宦的无奈以及怀旧之情。 如此推来，嘉祐五年蔡襄在离泉州任返京的途中，无官一身轻，又适逢同榜进士燕度知福州，顺道拜见老友。燕度尽地主之谊，陪老友登顶四望，或约任过福建提刑章君陈同往。这首诗作于次年的嘉祐六年，是蔡襄收到诗友佳作后，激起了同为诗人蔡襄的遐想，欣然命笔而为：低徊倾北斗，突兀起东闽。缔结青云上，登临沧海滨。溪山来面势，歌吹彻穹旻。子夜看先日，阴崖后得春。三韩空琐碎，万落自埃尘。使者风流在，诗人格调新。骊珠忽投我，神笔动惊人。 平昔持州契，于今识路津。去天知不远，咫尺仰威神。 开篇以“低徊”“突兀”形容邻霄台峭拔孤高立于闽水之滨，登顶南望水势滔滔迎面而来，颇有欧阳修“登斯楼”之感。“使者风流在，诗人格调新”，赞美两位好友的人品诗品，在忽然收到好友的佳作时，如“骊珠忽投我，神笔动惊人”。只因“平昔持州契”，忙于公务，“于今识路津”，两位的诗作燃起诗人的创作热情，如同找到熟悉的路口。“去天知不远”句，呼应了开篇的“突兀”。 当年乌石山是滨南城墙外湖泊滩涂的高起之地，直至清代官员李拔，仅立于乌石山半山处，即可居高临下“望耕”（乌山望耕亭），可见处山巅的邻霄台之“兀”势。 诗写于嘉祐六年，未曾提及“邻霄台”的祭天活动。蔡襄是否在知福州期间，登台祭天，不得而知。三十五年后的元祐六年，福州官员一定登台祭天过，这次活动有《大宋福州社坛铭》摩崖石刻为证。 时光荏苒，彻底改变“邻霄台”近千年的祭天功用是在1934 年7 月气象站建站以后。 记录在福州国家基准气候站观测点大门柱上的方位及建站时间如今依然可见。 根据“国史馆”资料《福建省政府建设厅气象局建筑福州气象台计划书》中（乙）条实施办法记载，“在福州乌石山最高峰之邻霄台招商建筑一六角形之气象台，并在台之前方开一观测坪……”附上的建筑草图—楼台部分的剖面，清楚描绘了邻霄台顶作为楼基，需要开掉岩石顶部的石基和填补凹处石基的图示。不过，这图原设计是在邻霄台上建一座三层六角小楼，而从20 世纪50 年代部分职工楼前合影等影像资料看，外观上仅有一层，为何改变不得而知。新中国成立初期延续使用这民国时期的小观察站，20 世纪50 年代中期前，楼旁的岩壁上还留有“邻霄台”三个大字石刻。 沧海桑田，千年前蔡襄笔下“去天知不远”的邻霄台已时过境迁，有自然的因素，也有人为的因素。乌石山制高点那突兀的乌石消失了，“邻霄台”之印象藏在蔡君谟等历代文人墨客的诗文中，留在摄影术带来的影像里。 欣闻市政府“还山于民”第二期启动，位于乌石山主高峰的省气象台搬迁，朋友圈不时出现探访拆迁中气象台的图文。暮春时节亦前往探访，顺坡而上尽所目击，右侧远处保留下来的气象基站粉砖楼，在绿草茵茵、栅栏齐白的观察场尽头静候；近处一块重见了天日的石刻碑文，正由施工人员精心清理着……施工人员指点着那粉砖楼，对照着手中的图册说，那位置应是邻霄台旧址。 有媒体报道，找寻消失的邻霄台成为工程的重要内容，“邻霄台”作为乌石山的标志之一将重建在乌石山公园的制高点。 因此期待能登上重建的“邻霄台”，默诵蔡襄的诗句“去天知不远，咫尺仰威神”。（蔡林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