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妹,我‘黄瓜’儥记买去,帮我介去市场买啦!”
“好——”
从床上起来,还迷糊的我打着哈欠,一边换鞋,一边在心中默念:“买黄瓜,买黄瓜……”青绿色的、水润的、爽口的黄瓜就这么出现在我脑海里。“不知妈妈要用黄瓜做什么菜呢,最好是拍黄瓜……”我胡乱想着,走向菜市场。
待我提着精挑细选的黄瓜回到家里,妈妈傻眼了:“不是叫你买‘黄瓜’吗?”
我一愣,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塑料袋沙沙作响:“这不是黄瓜吗?”
“当然不是啊,我说的是黄瓜鱼!”妈妈哭笑不得地说。
我突然反应过来,此“黄瓜”非彼黄瓜!福州话里“黄瓜”是黄花鱼,也就是“瓜鱼”,与普通话里说的黄瓜大相径庭——物种都不一样。初次听见长辈用“半斤黄瓜四两喙”来“刺溪(讽刺)”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时,我还曾疑惑为何黄瓜有嘴呢!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半撒娇半耍赖道:“买都买回来了,我要吃拍黄瓜。”
“汝就是‘难闷瓜’(指头脑糊涂、愚笨的人)!”妈妈笑骂道,接过我手中的袋子,往厨房走去。
这事做得确实有点“难闷”,我只得讪笑着跟进了厨房,试图打个下手补偿一下。
“不过,黄瓜的本地话到底是什么?”我一边削着黄瓜皮一边调取贫瘠的福州话知识,当然,毫无结果。
“是‘菜瓜’,也有叫‘刺瓜’的。”妈妈回答,随后摇摇头道,“现在伲囝哥的福州话水平真是‘黄瓜鱼放春籽——蜀代不如蜀代’。”“春籽”其实是黄菇鱼,状如黄瓜鱼而较小,口味远逊于黄瓜鱼。过去有人以为“春籽”是黄瓜鱼产的幼鱼,故有此说。
这倒是,光是福州话里各种瓜的称呼,就常常把我弄糊涂了。除了黄瓜被称作“菜瓜”之外,南瓜在福州话里被称作“金瓜”,也有称“金匏”,冬瓜被称作“管瓜”。在我看来,这些特殊的叫法倒也格外适合:南瓜是金黄色的,所以叫“金瓜”,冬瓜只有去瓤后外面的一圈可以吃,这部分看上去就像管子一样,被叫“管瓜”也不为过。
像“菜瓜”“金瓜”“管瓜”这些,听起来至少还能知道是瓜类,有一些瓜的福州话叫法则会让人完全如坠雾里。
有一次,妈妈让我去后院摘“布”,我疑惑极了,不明白为何布要用“摘”这个动词。等我走到后院,经过爬满绿藤的瓜架,看到藤叶阴影里小憩的绿色果实,才恍然大悟:妈妈要我摘的是“匏”!“匏”就是瓠瓜,福州话音同“布”,它表皮黄绿光滑,呈圆柱状,瓜肉柔软嫩滑,常常被用来和花蛤一起煮汤喝,味美鲜甜,爽口消暑。
后院的瓜架上,除开“匏”,“”也在这里攀缘生长。它开出明黄的花,待花谢后,带着深绿纵条纹的果实便慢慢长大。“”本身是锅刷的意思,但常常被用来称呼丝瓜,因为长老了的瓤或者说“鼎棉”可以用来洗锅,由此得名。
对福州人来说,“”也是重要的消暑食物。在夏天,丝瓜汤不知占据了多少人餐桌,看到这抹丝瓜绿,周围温度仿佛都低了几分。我们村里每家每户好像只要院子里有点地,就会架起瓜架,撒上种子,等待瓜苗抽藤,长出叶,开出花,结下果实。结的多了,家里来不及吃完,便左邻右舍地送,以免图片瓜在藤上就变成了。
福州人还把未成熟的瓜统称图片瓜,肉质滑脆,散发清香。有句俗语说,“图片瓜无瓤,图片囝无腹肠”,意思是没成熟的瓜没有瓤,不成熟的年轻人没有心计。
这一顿看来是吃不上“黄瓜”了,妈妈转身拍起了“菜瓜”。厨房里的蒸锅咕噜噜响着,秋过冬至,窗外瓜架上的藤和叶已经枯萎,但来年它们仍会鲜绿。只是不知道分不清“此瓜”与“彼瓜”的伲囝哥,来年会不会有长进?
真鸟囝天团
专栏作者:刘子娴
生长于渔村的00后,喜欢福州的海与天。;在北方求学的外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