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范胜男内心的I人(网络用语,指性格内敛)和E人(网络用语,指性格外向)都在激烈交锋:I人告诉她不想出门不想社交 ;E人则敦促她,该上线直播了,每一次直播都可能让更多人知道豫剧。
豫剧在河南、河北、山东广为流行。耳濡目染,范胜男从小喜欢唱戏,上小学时背不出来的课文,她编成豫剧的小调调,就能一口气唱出来。她10岁开始学戏,15岁成为主演,21岁组建安阳市青年豫剧团,梦想有一天能站上更大的舞台,和豫剧长长久久走下去。
●文:香港文汇报记者 刘蕊、实习记者 杨玉涵 郑州报道 图:香港文汇报河南传真
一台戏,听个两三遍就会唱,那记忆力应该很好吧。不尽然,上小学时,范胜男语文课文死活背不下来。后来还是自己偷偷把课文内容先变成豫剧的调调唱出来,才算把课文内容记住。唱戏的人总该会唱歌吧,「对不起,不会唱歌,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下嘴接」。
作为一个「90后」,除了戏剧,是不是得有点其他爱好啊?并没有。当记者问她最近在听什么歌时,她一脸茫然,当记者问她是否知道最近频繁上热搜的「五旬老太救国门」的梗时,她也是一脸茫然;当记者问她平时追什么剧时,她来了兴趣,「喜欢看《甄嬛传》,看了五六遍了。」但范胜男看《甄嬛传》的着重点又很不同,她会去琢磨演员的眼神到底传达的意思是什么?传达的到位不到位?她也会去琢磨演员是否有戏剧功底。至于那些演员的名字和八卦,她一概不知,也从未想过要去了解。
就连见到记者时,范胜男首先要观察的是记者的声音、身段是否适合唱戏,适合唱什么戏。难怪呢!刚见面时记者觉得范胜男一副淡淡的模样,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原来是在心里忙活着用戏剧这杆秤来称一称记者呢!
21岁创办剧团 成40团员团长
对于戏剧,范胜男痴而不迷,她非常明晰自身的特点,非常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本应该上五年的戏校,范胜男上了四年就出去演出,每场演出都有收入,这些收入让范胜男的家庭手头也宽裕些。14岁半在郑州跟团,没多久就成了台柱子做主演,家里的生活更是有了质的好转。但范胜男在民营剧团呆了几年,觉得离自己的理想还差一大截。作为一个豫剧演员,个头、形象、嗓音这三个硬条件范胜男都不是特别出色,同时她看到当时有不少民营剧团坚持不下去,剧团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于是在21岁那年,范胜男决定创办自己的剧团,她的想法是「我不仅要站在舞台中间唱戏,我还要把戏曲以我的方式带到更远的地方」。
21岁那年,范胜男在父母的支持下创办了安阳青年豫剧团,范胜男成为40名团员的团长。「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孩子想做的事情,就得让孩子去做。」范胜男的妈妈很坚定。而范胜男也一直坚信,「只要给我们演一出戏的机会,我就能够抓住。」靠着这股劲,范胜男抓住了机会,开始有了演出的机会,安阳青年豫剧团渐渐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疫下直播自救 收获铁杆粉丝
就像她最爱的角色秦香莲一样,「不做作,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没有戏演,她就走到村里去介绍自己的团;经费花完了,她也不向任何人诉苦,安顿好团员后再跟爱人躲起来吃一碗泡面;因为疫情无法外出演出,就开辟新思路,把戏台搬进直播间。
疫情三年,剧团面临生存危机,演出场次从原本一年六七百场骤减至几十场,演员们迫于生活压力开始自谋出路。当时,有人选择去南方的电子厂「打螺丝」,还有人去送外卖或是干起了保安。「我忍不住哭了,眼泪哗哗地流,那时感觉自己的梦想要破灭了。」范胜男这样描述自己当时的沮丧。不过,她决定不向命运低头,和名字一样,范胜男是一个「不服输的河南妮儿」。她一个一个地拨打电话,邀请外出打工的剧团成员回来。
其实,大家和她一样,心里也放不下对于豫剧的热爱,被她的真诚打动。剧团成员被一个个请了回来,不过,作为团长,如何能够「养活」这个剧团,仍然是她要面对的问题。
胜男将目光投向了近些年逐渐兴起的网络直播间,也许在这里可以闯出一条出路,「毕竟剧团直播也需要开支,剧团要想活下去就需要钱。」但令她猝不及防的是这一举动会让粉丝破防,「粉丝数直接从20,000人跌倒了181人。」范胜男会永远记得这个数字。I人范胜男彼时内心已经破防,但E人范胜男深吸一口气,继续承担起一团之长的职责,并召集团员跟粉丝们开了一场直播,开诚布公地谈论剧团的处境以及当下面临的困难。就这样,在不少民营团熬不下去的时候,范胜男带领安阳青年豫剧团熬过了至暗时刻,并在线上线下收获了最铁杆的戏迷粉丝。
不为打赏动容 只为戏迷感动
范胜男一直在奔走,但她从未迷失自己。为了剧团能够演出,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但也是因为戏剧之名,她有自己不触碰的事情,比如直播打赏,「索要礼物索要打赏,会让唱戏变味,也会让演员和观众的关系变味。」
2023年范胜男带领剧团演出了600多场,今年上半年也是一天都没有闲着。剧团每到一个地方,团员们就地搭起帐篷,支起桌子,「帐篷就是我们的家,多艰难的条件我们都能克服,因为我们热爱豫剧。」范胜男的手机镜头很少对着自己,她总是把镜头对着观众,看到观众看得入迷、听得动情,范胜男就会觉得很满足。她不为直播间的巨额打赏动容,但却为了山西老戏迷带给她的一瓶老陈醋而感动到掉眼泪。「那一瓶老陈醋是他骑着三轮车走了很远的路带过来的。那一刻我明白,豫剧是很多人的命,也是我的命。」范胜男声音哽咽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