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人说冷,为啥不用“冷”?

Published at Jan 02, 2024 02:53 pm

这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同妈妈煲起了电话粥。

“啊嚏!”我一声响亮的喷嚏打断了电话。“感冒啦?”妈妈关心道。

我一边擤鼻涕,一边道:“最近天气好奇怪,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也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这两天突然大降温,可能着凉了。”

妈妈嘱咐说:“天凊了,汝衣裳着颂厚仂囝(衣服要穿厚点),听见未?”我乖乖答应,妈妈又突然问道:“你不是在研究方言吗?那你知道我们天天讲的 ‘天凊’,福州话汉字怎么写?”

我虽为了毕业论文,每天忙着看各种研究福州话的文献,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个小细节,竟一时答不上来。翻开手边的词典,才发现“天凊”的“凊”跟“清”的字形极其相似,遂答道:“‘天凊’的‘凊’,普通话里读qìng,‘清新’的‘清’的三点水少一个点,‘凊水’‘凊天’都是这个‘凊’,就是冷的意思……不过,福州话怎么不用‘冷’来表达呢?”

“‘冷’当然也常用呀!我说两句你听听看:‘我去伊厝,伊都是冷冷着(我去他家,他都是冷冷的)。’‘有意见汝讲嘛,莫做总款冷我嘛(不要这样讽刺我嘛)!’这不就有‘冷’了吗?”妈妈拿腔拿调的语气逗得我直乐。

“看来福州话里的‘冷’说的是态度冷淡、嘲讽别人,而不是天气冷!”我恍然大悟道。而“冷”本身,在福州话中另有许多花式表达。

除了妈妈说的“凊”,福州人还喜欢用“寒”来说天气冷。如果你恰好正走在寒风瑟瑟的福州街头,一定会看见福州人裹紧身上的外套,边匆匆往家赶,边嘟囔:“寒死了,寒死了,快转厝偎铺哦(冷死了,冷死了,快回家去被窝里躺着)!”就连节气谚语里,也有“清明谷雨,寒死老鼠”的说法。

都说在南方过冬,一靠熬,二靠抖,三靠魔法。这“瑟瑟发抖”,福州话说的是“抖抖颤”。一个“抖”不够,得是“抖”上加“抖”。有时冻得受不了了,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激灵,那就是“呋凇冻”。

当然,福州人也用“呋凇冻”表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比如“者鬼其故事,听?会呋凇冻(这鬼故事,听了会吓一跳)”。

当四肢极度寒冷时,既会发抖,也会僵硬不灵活。作为学生,大家一定都经历过冬天手指冻僵写不好字的情况,其实就是冷到“痹”了。

如果你不幸因寒冷着凉了,那么“生病一条龙”就会迅速找上门来。“拍凊寒”指的便是因为生病而浑身发冷,还有“流鼻水”“病吐泻”“发热”,这些症状听起来就让人浑身难受。

值得注意的是,“病吐泻”不仅是指生病导致的拉肚子,曾经它在口语中还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詈语,家中长辈也常会教导孩子不能乱用“病吐泻”,否则容易被人说是没有教养。但在如今,“病吐泻”的詈语色彩已逐渐淡化,更像是有着吐槽含义的口头禅。

福州话中表示寒冷的词,最容易被误解的除了妈妈所说“冷”,还有“凉”这个字。冷的本字表示的是态度冷淡,说话阴阳怪气,并不用来形容气温低。而和“冷”一样,“凉”也常会让人闹出啼笑皆非的笑话来。

“凉”在福州话中是个多音字,可以读作“liang55”,也可以读作“luong53”。前者说的是温度凉丝丝的,略略有些寒意,一般形容刚入秋时的天气;后者则用来形容荫凉、清凉,或者是食物的凉性。设想一下,炎炎烈日下你和朋友在树荫下乘凉,这时你突然冒出一句:“这边无日头,凉(liang55)仂囝。”你一定会收获来自身边人的关怀:“没生病吧?”

虽然福州地处东南,气候温和,但无论是“凊”“寒”还是“凉”,是“抖抖颤”“呋凇冻”还是“拍清寒”,关于寒冷的花式表达可并不少。

“看来我还真得好好学福州话,可别闹出‘菊花泡茶食会凉(liang55)’这种笑话来!”我自嘲着感慨,和妈妈在电话两端会心一笑。

真鸟囝天团 专栏作者:雷子歆 在厦求学的语言学人。连江、长乐口音混合体,吃饺子只蘸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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